最近读了两本关于儿童的书。梁鸿老师的《要有光》仿佛在疾呼“救救孩子”,《重新理解儿童》则试图说服我们“相信孩子”。其实救救孩子的药方,也就在相信孩子里——虽然一定不可能药到病除,但一定是药方必不可少的基础成分。
《重新理解儿童》讲述了作者李光敏在家乡营造的“儿童空间”是如何陪伴当地孩子成长,以及她在这一过程中的思考——既是重新理解儿童,也是重新理解教育。里面有两个让我印象很深的小故事。

一个是关于女生桃子的。
桃子的初中成绩并不亮眼,但她想上大学,所以不顾老师和同学的劝阻,选择读普通高中,没有像其他大多数同龄人那样选择入读职业高中。桃子经过努力顺利入读理想的高中。但去年高考,桃子的成绩并不理想,被一所职业大专的室内设计专业录取,没能考上她一直想上的四川美术学院。
光敏问她是否考虑复读,她说不了,光敏问为什么,也许明年你可以考上自己梦想的学校了。桃子说:“其实,只要我知道自己想要学的是什么,在哪里都可以学习。”
经过儿童空间的陪伴,桃子已经不再是那个胆怯、不自信的小女孩了。她在成长中收获的这份坦然与自信,比考上一个理想的大学更重要。这样的故事结局或许更完美。
还有一个关于一群孩子的故事。
当越来越多的城里人跑到乡下野炊露营,在当地留下很多垃圾,莲花村的孩子们感到“愤怒”、“难过”、“伤心”,光敏问:“我们可以做点什么吗?”说实话,我的第一反应是——捡垃圾。但孩子们的回答是“举报”、“叫村长”……光敏追问:“我说的是,我们现在可以做点什么?”
片刻的沉默后,一个孩子说:“我们可以去跟那些人说,让他们把垃圾带走。”其他孩子纷纷附和。说实话,我没想到,更惊喜的是,孩子们在光敏的继续提问下进一步分组分工、组织语言、形成策略,逐个帐篷去陈述垃圾对当地人畜和环境的伤害。
放在以前,我肯定会觉得光敏在与孩子们互动的过程中,已经预设了这样的解决方案,但从全书传达出来的“理解儿童”的核心观念来看,我觉得她并没有预设,而只是陪着孩子们一起找到了一个他们自己去努力解决问题的方案,而不是诉诸外界权威。

这些故事让我想了自己大学时作为西部阳光行动的志愿者,到四川农村支教的经历。
有一天下午,我和另外两个队友去相邻的村子调研,来到了正在读高三的春梅家里。因为家里欠债太多,她从高二就做好了不上大学的打算,想早点出去打工挣钱。春梅其实成绩不错,本来在重点班,但主动要求调到了普通班,因为“如果在重点班还考不上大学的话,会被别人说得一无是处”。
沉默过后,春梅突然问了一句:“你们都在哪上大学?” “北京。” “大学一定很好吧。”
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,但在和春梅继续交流中,我们每一个人都劝她继续上学。可是后来,当我坐在电脑前记录这个过程时,我开始怀疑,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做?怎么做才是对的?上学真的有这么重要吗?我们常说知识改变命运?改变命运的究竟是知识还是大学?
后来回到北京,我总会想起当天的对话,也通过寒假四川队的一个师妹和春梅取得了联系,她托师妹带给我一封信,信里说她已经改变了一直以来消极应对学习的态度,她说要抓紧最后这段时间好好学习备战高考。
春梅高考成绩没有那么理想,上了江西一所二本高校,学外语。再后来,我和春梅也失去了联系。
每当我想起这段往事,我都还会怀疑自己当年做的对不对,不知道我们带去的这种所谓“影响”是不是有益的。
但读了光敏的书之后,我忽然觉得,或许,我把自己的“影响”看得太重了,甚至可以说把自己看得太重了。那是春梅自己的决定,春梅有她自己的人生,我应该相信春梅有能力过好自己的人生。
只有放下自我,才能真正看到对方的主体性。所谓影响,不是对方一定能变得更好的执念,而是相信孩子,相信他人,相信生命自有力量走向心之所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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